“你们弄错了，我和祈安也没有血缘⋯⋯我不知道他的行踪⋯⋯你们抓我没有用⋯⋯”

尸桑却笃定地说：“你，不一样。”

丧门明眸略略睁大，闪过一丝心慌。陆祈安在他耳边低喃：丧门，你之于我，独一无二，无可替代。

即使处在歌咏情感的人间界，也找不到合适的类别界定彼此的关系，所以他才会一而再地澄清，他们是可以交换命帖的好兄弟。

可是怎么说破嘴，那些心思歪斜的人只会想到尸桑口中同样的事：“你们两个，在床上很爽吧？”

丧门大喝：“住口！”

尸桑被吓得退开半步，又气急败坏地回来，嶙峋的手指扭紧丧门的项颈。

“叫啊，快把他叫来。我们知道他得了病，要杀就得趁现在。”尸桑狠劲压下丧门胸前的紫蛹，“嘎”地一声，他喉咙发出无声的叫喊。“哼哼，等你断了气，就算我叫你拿刀捅了他，你也只能照办！”

丧门甩头把佝偻的尸桑叩倒在地，像虫一般地扭动身子往前扑去，用全身的重量压制这个心理病入膏肓的老人。

就是有这种败坏道德的老鼠屎，他们做丧的才会被社会大众瞧不起。

他猛地胸口一痛，老人拿匕首贯穿他的胸膛。

“去死吧！不乖、不乖！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！”

丧门其实很不愿意死去，他还有年迈的双亲、林然然要照顾；

实验才完成第二阶段，也还没有跟福德一起挑战天规结婚生子、气死太岁大人⋯⋯

但如果他和陆祈安有一方必须先离世，来应证他短寿的命运，他绝不会让对方来选择。

四周响起像是布料被撕开的清脆声响，那人一袭淡绿色古衣凭空现身，颈后的发用青丝带系成马尾，随他的动作晃出漂亮的弧度。

丧门看着这场无视科学法则的魔术秀，眼泪如断线珍珠落下，枉费他连在心里都忍着不敢叫他。

你为什么还是来了？

“当然是为了你呀！”陆祈安微微一笑。

他一笑，即使情况再危急，丧门总会忘了害怕。

“原来你躲到异界去了，陆老四！”尸桑的干吼打断两人的重逢，陆祈安才收起轻柔的眼神，淡色眸子瞥向掳人勒索的凶手。

“把他还给我吧？”陆祈安低下身段，好言相求。

尸桑坏笑着挟持着丧门这个价值非凡的筹码：“就算是陆家人又如何！这是我炼了三十年的尸咒，他全都是我的了，你想怎么讨回去？”

他故意拔出匕首，让丧门死前经历气胸的痛苦，怎么张大口都无法呼吸。

“唉！”

陆祈安叹气，丧门上次听见友人这样叹气后，不久就传来公会被陆家老四血洗的消息。

他轻轻地挥动食指：“风来，颲！”

尸桑被暴起的风压弹飞出去，再起身，鼻血流了满面，摸了摸才发现鼻梁被整片削下，在地上痛叫打滚。

陆祈安在丧门身旁跪坐下来，平手按着他的胸口；

丧门感觉氧气从呼吸道以外的地方输入他的血液，胸痛也好转大半，只是心上的紫色小虫依然弹跳不休。

尸桑在远处捂着缺鼻的脸，拉高嗓子怪叫：“任凭你陆家道士通天本领，这个法咒无人可解！”

陆祈安笑了声，做出抽剑的手势，却是出现一名白衣的娉婷少女，横在他和丧门之间。

少女着急地劝道：“主子，跟奴家走，不准您干傻事！”

他好不容易逃得远远的，却又为了必死的结果回来。

“傻孩子，你哪次能更改我的决定？”陆祈安抚摸她髻上的紫玉簪，抽开来握在掌心。

丧门看不见剑灵小姑娘，只是叫陆祈安停下、快住手。

陆祈安却只手蒙住他的双眼，胸口的虫子不知道受到什么引诱，剧烈地蠕动起来。

丧门察觉友人的疯狂意图，使尽全力推开陆祈安，却晚了一步，看着紫虫钻破他的皮囊，血盆大口咬住对方冒血的手指。

“丧门，累了就先睡下吧？”陆祈安抽出绉巴巴的黄纸贴住丧门额头，不让他再多看一眼。

“你这个大笨蛋⋯⋯”

“哎，你说是就是吧。”陆祈安转身而起，迎面对上负伤走来、同样不敢置信他作为的老术者。

“陆大当家，你要亲自当我的尸奴吗？”尸桑惊喜非常，几乎忘了少掉的鼻子。

“想鞭尸，还轮不到你。”陆祈安绽开大大的笑容，“不教而杀谓之残，汝之罪有三，愿闻其详？”

尸桑大笑，掐诀对上他梦寐以求的陆家道士，这么年轻又这么诱人。

“其一，将禁咒施于无辜之人，为道者，可群起诛之。”

“来啊，杀我啊！”在这片作为养尸人主场的乱葬岗，尸桑认为自己没有输的道理。他在手背放上三个酒杯，斟上酒，反手盖上，喝声：“起！”随他的指诀上引，三具尸骸破土而出。

“其二，那无辜之人是我挚友，罪加三等。”陆祈安持剑在脚前刻出一条歪斜的直线，三个冲来的活尸一踏入便被亮起的光刀削断双足，只能躺在线外徒然扭动。

因为他这一手，坟地气场丕变，尸桑再也召不出免费的大兵。

如同他过去所见识到父祖的能耐，与陆家道士交手过，再多的自信到头来都随粪水流去。

尸桑的眼珠子骨碌地盯着衣袂翩翩的陆祈安，一辈子道行竟比不上小子两根指头，他该感到绝望，却笑得更乐，这名看上去不染凡尘的男孩子就快是他最美的收藏品了。

“哈，你没剩多少气了。尸鬼无人可解，除非十殿阎王来向我求情！”

陆祈安低眸瞥过剧烈跳动的左胸，残余的时间不足一刻，他还是直接宰了疯老头永绝后患算了。虽然灭掉饲主的同时，宿主也会同归于尽。

他正要踏出线外，丧门却拦腰抱住他，看穿了他的意图。

陆祈安神色软下，随之跪倒在地。

“其三，他弄哭了你，不可饶恕。”陆祈安把随重心垂下的头部靠上丧门厚实的肩膀，“星星，看你掉泪，我心疼得紧。”

丧门颤抖地拉开陆祈安的衣裳，就在心脏跳动的位置，虫子匍伏的紫痕几乎有他大拇指粗。他还记得被虫寄生的痛苦，而陆祈安正代他受罪。

“不过是寄生虫罢了，只要把虫抓出来就好，对不对？”

陆祈安笑了笑：“它吞了我的魂，同存同灭，我会死。”

“让它留在身体里又会如何？”

“也会死。”

“你说你会有办法，你明明说过⋯⋯”

“我真的能救你呀。”陆祈安轻轻抚过丧门的手心，摸索那几条两人一模一样的掌纹。“只是救不了我自己。”

“你不要乱说，一定会有办法、一定有谁能帮上忙，不管多远，我都会带你过去！”

“你待在线的这头，等天亮，知道么？”陆祈安温柔地交代起后事，“丧门，虽然对你不够意思，但这或许是我最好的结局——在你怀里，真的很温暖呢⋯⋯”

“你到底在说什么，你不要吓我啊，你不可以丢下我，我好害怕⋯⋯”丧门难以抑止喉咙发出女人似的啜泣。

“星星，我可以许一个愿么？”陆祈安微声在丧门耳边念着儿时的游戏。

“什么？”丧门低首贴向友人苍白的唇。

“不要哭啦⋯⋯”

他怀中的身躯像是松了螺丝似地瘫下，丧门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，只是用力晃着陆祈安的肩膀，近乎粗暴地想叫醒他。

“祈安？”太奇怪了，他平常只要喊个几声，那双琉璃眼眸就会睁开，笑弯着，讨饶似地望着他。